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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山夜话丨不作恶和不作假

许崧 安吉创意设计中心ACDC 2023-03-04


ACDC最近有些内部讨论。


作为一个面向乡村的平台型咨询机构,ACDC相信“创新改变乡村”。不是因为赶时髦,是没办法。老办法用了一遍又一遍,不灵就是不灵,只好创新。


我们相信创新是能解决问题的,应该发生在几乎每个角落、每个环节。长远看,不需要创新的那些工作,我们终有一天会移交给人工智能去完成,哪怕像开车那样需要复杂判断和迅捷反应的事情,所以要早做准备。


人类么,情绪很不稳定,什么都是一阵一阵的。


在我们漫长的发展史中,大部分时间我们并不喜欢创新,并不喜欢莫名其妙来个什么东西打破稳定。稳定多重要啊,可预期多重要啊,世界那么乱,都别再添乱。农业社会龟速演进,对于一切可能打破现行秩序的事情都充满警惕,往往都是到了不得不变的时候才变,谁要是出手来变,下场大都不太妙,常常会处在郁郁而终到各种不得好死之间的那一段。


鼓励创新对全人类都是新生事物,西方大约是从文艺复兴开始,咱们则是晚清,中间隔着的那些年头对于凡人当然是几世人生,对于历史不过短短一瞬。



快挺好的,太快,事情就变了 


不过,当人类意识到创新是有好处的,下定决心要比比看谁跑得更快时,我们可以跑得非常非常快。


令人没想到的是,跑步这件事,个体和一群个体组成的人类是很不一样的,一个人跑没多会儿就跑累了,人类跑起来居然能加速度,能越来越快。十八世纪以来我们基本就是这么加速跑过来,现在快得我们都在集体头晕。火车刚出现时有人嚷嚷说这实在太快了一定对身体很不好,嗖一下,我们飞出地球去了,如今常年派人去地球外出差。就是这么个快法。


快挺好的,我们都是得了“快”的好处的。我小时候电扇都没有,现在觉得没有空调活不下去。空调是个明确的例子,证明我的日子过得比过去的皇上还好。但是后来我们也渐渐发现太快了会有问题。有文艺分子用据传的印第安人鸡汤来劝诫大家,大意是身体太快了灵魂跟不上,铁杆的科学派互联网分子拍案而起:不!唯快不破!——如此,大家就裂开了。


最近三十年,要说跑得最快的就是互联网了,那也是大家最“裂开”的地方——我们的俗话说萝卜快了不洗泥,用在互联网产业最合适不过。萝卜当然是好萝卜,可裹的泥也太多太厚了,弄到国家要拿出钢丝刷来清洗。翻翻新闻就能看到,互联网大厂们到处都被罚得血肉横飞的,美国、欧盟、我们,还有很长一串等等。


公平地讲,很多互联网企业的起始都是带有一些理想主义色彩的。互联网一路的发展中,很多理想主义者站出来甘当“前人的肩膀”,开源、共享是很多互联网前辈奉为圭臬的信条,无奈当这个行业跑得太快、钱来得太容易以后,很多事情也就变了。


也不是没有警觉和反省的,比如谷歌就提出过“不作恶”,Don't be evil。


谷歌作为一家结构上非常扁平的公司,有很多分头作业的项目团队,以一个简单明了的行为准则来统一大家的认知,本身是企业管理上的需要,倒并非是一开始就想着吹个牛转移大家视线。后来谷歌发现这几乎就等于给自己背上贴了个靶子,鼓励公众举着放大镜来玩一场“大家来找茬”的游戏,弄得自己挺尴尬的。



“不作恶”很重要 


对于什么是“恶”各人都有自己的标准,谷歌可能有自己的解释,但不论怎么解释,它也确实被发现在利用垄断优势地位阻止竞争对手、跟欧盟兜圈子避税、开除不是很听话的员工等等,一系列想为它解释都难以下嘴的事。


2001到2011年间担任了十年谷歌CEO的埃里克·施密特曾经放言说,如果知道你的信息和位置,再加上人工智能,我们就能预测你要去哪里。我们只需要你的14张照片,我们就能识别你是谁。你觉得你在互联网上连14张照片都没有吗?——这听起来已经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显然的,谷歌早已不是屠龙少年,哪怕现在还算不上恶龙,也至少跟龙族们玩得挺好。“不作恶”这句话是谷歌曾经的座右铭,现在已经不是了。


对于什么是“不作恶”,我们一般人都怀着朴素的情感和价值观,觉得一切都很容易分辨,没什么难的。机构则有所不同,尤其是扮演着社会公共平台角色的那些,承担着社会责任,经受公众更严苛的检视是天经地义的。


ACDC要在乡村做事,“不作恶”是特别特别重要的一条警戒线,都不说别的,只为了好好活下去都要守好这条红线。对错和成败之间虽然并不总是正相关,但我们相信体面的有风度的输,一定胜过不惜一切代价的赢。我们的内心里总要有些东西是不能被当作代价去付出的,不然都不值得活。



乡村项目的不作恶,就是不作假 


然后,我们就开始踏进深水区。我们在讨论中的发现是,乡村项目的“不作恶”,最要紧的是做到一件事——不作假。这个最重要,也最难。


我们说的作假还不是往土坡上喷绿漆伪装绿化那种。那种太低级了,不值当认真讨论。一件事如果明目张胆突破底线反而不用太担心了,报应总会来。但凡需要遮掩的事,说明背后的是非对错还是挺明确的,真正值得担心的是无心作恶却习以为常的那种。摆在乡村项目,叫做“管杀不管埋”。


这种事情一般是这么发生的——某个乡村也许是上级给了一笔钱,也许是自己穷途思变,也许是要响应个什么倡导,也许是遇到了什么“大师”,由此发起了一个需求,想要做件什么事,当下的语境一般会是“做乡村旅游”。


农业不挣钱,工业不好做,看看身边环境,山水田园想来是城里没有的,想来是能吸引城里人来的,乡村旅游便成了一个顺理成章的解决方案。于是使劲想,什么才能吸引城里人来呢?


我们听过想要在村里做夜景的,把树木花草都点个绿油油的灯打亮那种,因为城里都在做那个,大概城里人都喜欢。当时差点脱口而出让放过城里人。其实是希望他们放过自己。


但是往往放不过。从一个想法形成开始,就会有一堆盘根错节的利益,彼此拉扯也彼此合作,开始推着它活下去、长出来。在整个过程中,最没人关心的就是初始的那个想法是否站得住脚。或者说,大家都知道最好谁也别多嘴,免得挡了别人的道。于是大家都认真努力干好眼前的事,不去想未来会如何,大概都在心存侥幸地指望运气会眷顾自己,一切自然都会好的。


可惜侥幸是天底下最靠不住的,第二名才轮到男人。


所以,当后果呈现出来,预期的效果没有达成,大家都懒得假装大吃一惊,因为没关系,大家都有政客智慧,找个看起来像模像样的借口就行。最近我听到的最多的借口,是痛心疾首地说“乡村缺乏运营人才啊”。借口的功能在于,仿佛一下子就拥有了“这不赖我啊”的正当性,使得“之前做的都没错顶多有点欠考虑”这个默认得以成立,因而反省也就不必要了。



乡村项目,要能自己活下去 


乡村项目的求真,说到底无非一件事:要能自己活得下去。如果不能实现自维持自循环体系,顶多就是个“看上去很美”。


自维持系统不需要运营,参与到整个生态中的每个要素都会自动按照自身需求行事,最后形成的合力却能使得整个系统生机勃勃


这就像是花园和大自然的差别。花园从一开始就是为了好看而存在的,要认真设计,要刻意营造,还要后期的精心维护,不然就死给你看;大自然没有人看护,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一片生机勃勃。说乡村缺乏运营人才所以弄不下去,是开错了药方。


花园里的园丁可不是什么“运营人才”,他们工作内容是人为创造一个局部气候环境,以人为方式为植物供给养分,人为地不断把没长好的换掉。对于院子里的花花草草们而言,他们就是上帝啊。放大到乡村项目,运营人才要做的事情就是要把一年四季都搞成旺季,要源源不断浇水一样地撒钱,还要把没发展起来的部分挖出来丢弃再植入新的。


不知道什么样的乡村才能请得起一个上帝哦。还有,要什么样的运气才能找到一个上帝呢?


现在大家都热衷于参观貌似“做起来”的乡村项目,其实我认为更应该去看的是那些咽气了的或者奄奄一息的项目。乡建这个行当里,教训比经验有价值得多,数量也多得多。


ACDC所说的“不作假”,本质上是个工作法。我们不接受“管杀不管埋”的理念(对,这是个理念),不指望会出现上帝一样能干的“运营人才”,对于乡村项目的思考是从源头上就要做成生态,要自己能活。我们对于生态的自然规律,因为了解,所以敬畏。我们从不指望运气,因而从不侥幸。这里没有运气什么事。



茶山夜话专栏

本专栏作者许崧是长居大理的旅行作家,社区研究者,DNA(安吉数字游民公社)和ACDC(安吉创意设计中心)项目召集人。许崧将在这里持续和大家探讨用创意设计解决乡村问题的可能性。


封面图:聂小闲拍摄于ACDC创意工坊



编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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