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前汉代长沙国的“翻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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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三湘四水、湖泊丘陵的阻隔，湖南自古以来即是一个方言复杂的地区，尤其是少数民族聚居地和外界差异较大。也许你会好奇，早在2000多年前的汉代长沙国管辖范围之内，官方的语言是什么样的？官方在日常管理中是否需要翻译？这些疑问，我们可以从长沙走马楼西汉简牍中得到解答。
2003年11月，长沙市文物考古研究所的考古人员在长沙市走马楼东侧湖南省供销社综合楼工程基地编号为J8的古井中发掘出一批重要的西汉武帝时期的简牍，即长沙走马楼西汉简牍。其中有一组简牍记载了“无阳乡啬夫襄人敛賨案”，即无阳县睢夷乡啬夫襄人征收少数民族地区的赋税案。研究者据拼合的21枚简牍复原了这个案件的经过。
案情大致是：长沙王五年（前124），长沙相府急调配无阳县（属武陵支郡）四年的“賨”（汉代少数民族交纳的赋税），粜卖为钱，输送给临沅（属武陵郡）的食官与厩，用以赎还抵押的钱款，事发紧急，但无阳所在地各少数民族聚里之间相隔很远，人民贫穷，难以征收到賨税。在征调賨赋的过程中，睢夷乡啬夫襄人令通晓当地少数民族语的士伍“搞”（人名）协助。但由于纳税券书交付等方面出现问题，因而与协助者及多名纳賨者发生纠纷，引发了一桩诉讼案。该案件涉及的信息极多，其中有关西汉长沙国语言与“翻译”的见下简：
简牍所见的供辞爰书是狱史巴人、胡人讯问襄人的记录，该供辞爱书是对口述内容较原始的记录，保留了讯问较完整的过程。狱史胡人先将襄人和“搞”的供述辞以及“证律”条文告知被讯问的三位夷民，然而他们“皆不能楚言”。于是胡人将襄人、搞的供述辞以及“证不言情”“译讯人出入罪人律”两条律文告知译人“当”，由“当”向三位夷民转述，以上是正式讯问前的法定程序。其后夷民向“当”供述案情，“当”再以楚言向胡人转述。
因为语言隔阂，治狱官吏不能与被审讯者直接对话，故委托共里不更“当”，让他审讯“麏”“仆”“强秦”三人。“当”为无阳县脽夷乡共里人，他平时所操语言与“麏”“仆”“强秦”相同。“当”需要向官府报告审讯情况，因而可知他不仅能楚言，而且能用汉字将审讯过程记录下来。本来“搞”是当地主官在脽夷乡的“御用”翻译，因为“搞”本人也涉及案情，故需要回避。由此可见，简牍中“译”指的是“译人”，即从事翻译工作的人。
“麏、强秦、仆皆不能楚言”，暗示在无阳地区，乃至整个长沙国境内，楚言为官方语言。要进入统治阶层，或者希望与统治者正常交流，必须会楚言。“搞”“当”等臾人，并非官员，却能说楚语，能写汉字，说明了楚语作为强势语言对少数民族地区进行了有效渗透。汉代的建立者大多来自楚地，受楚的影响较大，楚言作为通行语在其他诸侯王国中亦有所见，例如汉初的齐国，“子肥为齐王，王七十余城，民能齐言者皆属齐”。关于“楚言”，汉代杨雄的《方言》中对其也多有记载，通观《方言》一书，其体例大致为对语词标注“通语”，即当时通行语。
“译人”除了给大量不懂“楚言”的少数民族进行司法事务的翻译工作外，还有其他职能吗？两汉时期，长沙多少数民族，《汉书·西南夷传》记载：“西北有长沙，其半蛮夷，亦称王。”如何对这些少数民族实施有效的管理，成为当时长沙国面临的一个重要问题，其解决的方案是派遣吏员进行管理、收取“赋税”等方式，这从长沙走马楼西汉简牍中的很多记载都可以发现。从简牍中“择（译）共里不更当”与“译士五搞”分析可知，“译”的群体（翻译）为长沙国官府所雇佣，其在官府与少数民族之间充当沟通联络的媒介，西汉长沙国对少数民族聚居区进行管理是通过“译人”这一中介身份者来进行的，他们是基层官吏统治少数民族的帮手，承担收賨的任务与充当审讯中的口译工作等。
通过对上述记载“译人”的长沙走马楼西汉简牍分析，我们了解到了西汉武帝时期长沙国的司法诉讼普遍使用“楚言”作为官方通行语，针对少数民族不通“楚言”的情况还专门设有司法翻译人员即“译人”。“译人”不仅存在于长沙国的司法领域，在行政事务比如对少数民族征收赋税的收賨事务中亦有“译人”的参与。这些“译人”群体不仅对长沙国少数民族治理事务做出了较大贡献，也架起了不同民族之间语言沟通、情感交流的桥梁，促进了不同民族之间的文化融合。
（参考陈松长主编：《长沙走马楼西汉简牍研究》，岳麓书社，2024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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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沙走马楼西汉简牍研究》
陈松长主编
岳麓书社
2024年3月出版
内容简介
《长沙走马楼西汉简牍研究》是国家出版基金项目“走马楼西汉简牍”的研究论文集分卷。本书是“长沙走马楼西汉简的整理与研究”课题组的成员在整理与研究长沙走马楼西汉简牍的过程中的论文汇编。本书的编选采用专题研究的形式，分为绪论和简牍年代与历法、长沙国职官制度与王国治理、长沙国司法文书、长沙国法律制度、长沙国历史地理、简牍所见文字与名物六个专题。本书的出版，既是课题组成员给学界提供的阶段性研究成果，也为进一步阐释长沙走马楼西汉简牍的价值和意义提供了宝贵材料。
主编简介
陈松长，湖南大学岳麓书院教授、博导，出土文献与中国古代文明研究2011协同创新中心湖南大学分中心首席专家，湖南大学简帛文献研究中心、湖南大学中国简帛书法研究中心主任，香港大学饶宗颐学术馆客座教授。研究方向为出土文献与秦汉史和古文字与简帛书法研究。著有《马王堆帛书艺术》《马王堆简帛文字编》《湖南古代玺印》《简帛研究文稿》《岳麓书院藏秦简整理与研究》《中国简帛书法艺术编年与研究》等，主编《岳麓书院藏秦简》《长沙走马楼西汉简牍》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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