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胡兴尚：源（人民文学 2020-10）

Original 胡兴尚人民文学 2022-04-06

胡兴尚：八〇后，云南禄劝人，大学中文系毕业。当过汉语志愿者，教过高中语文，坐过机关办公室，现为文学编辑。诗歌见各报刊及选本、诗历。

源

胡兴尚

人民文学 2020年第10期

送父亲去手术室

早习惯了。多出来的担忧在术前告知书上颤抖着签下的字把来苏尔的味道拉长了一些当住院成了家常便饭就只剩平静和淡然无非是，打开身体看看哪些小鬼尚可降服无非是，取走一些什么再装入一些什么无非是，敲一敲朽坏的部分该修则修，需换则换无非是，伤口加病痛忧愤覆旧疾。相比于合金更愿意植入悲苦和无望一生摆脱不掉的困厄哦父亲，当你带着身体中的异物微笑着走出手术室，仿佛这失而复得的人世又微微降低了一些源土豆和山药抽芽了把它们搬到阳台上用不了多久，它们就会占有半座春天久旱不死的绿植惯于透过残破的蛛网得到阳光和湿空气过气的玩具和廉价装饰品褪色、塑化、形变成了进犯人间的外来物白蚂蚁躲在腐烂的南瓜中坐拥天然城堡以风声为假想敌专事构筑和功伐月光有时会多驻留片刻和弃置的刀具索要着囚在血红铁锈中的自由无意打理的阳台，午夜如果导入窗外二环上的车流声这里便是城市东郊失而复得的烟火地
流水 沿着晨跑的河道流水迂回向下挟裹着落花和老人对岸日光中黄金的丝缕，拆解着白发丛中的刀斧手他就职的牛菜馆门前拆分完成的牛肉和肋骨渗出了青草味和憨厚劲牛眼如钟，洞见泪水和血污里温温吞吞的慢脾性起于刀锋的又一天落花和流水拥有双倍的慈悲心 拯救石头 从悬崖上剥离下来随风飘摇，犹疑不定落花轻易偷走石头之心流水洗白的部分印满鱼骨，剖面的陷阱囚着光阴的灰烬石头撞碎的蛋黄中尚未长成的纯金太阳信守约定，拒绝出卖悬崖云是石头排满天空的黑耳朵比石头本身值得信赖不愿盗取秘密中的深蓝火光中，石头软了下来要喷洒更多的鱼骨之粉包裹石头，给它们尖刺和冷硬 一段斜坡 坡头日出，坡脚日落百余米的斜坡是蔷薇的一生坡头闪电和雨水如期而至坡脚独居的奶奶遽然衰老黄泥坡变成了水泥路满头青丝换成了残雪大地在产出和馈赠天空在索要和收取隔着斜坡，爷爷在云中回望着一点点变小的奶奶女儿在坡头叫着曾祖母一天天长大奶奶在疲弱的应和声中躬身如蝼蚁 蒿草 随雨水而长，不择地攒生、抱团，轻易突破茅草每一株蒿草，都对应着我黯淡无光的乡民一生，无非是历经风雷雨电默然归于幻灭在乡下，我们用蒿草沤肥清洗伤口、消解炎症它们与我血脉相连清苦、浓烈，从不计较是否得其时、占地利做一株会思想的蒿草是蒿草们，求而不得即生即灭的宏愿你不见，它们刚探出的头就交付镰刀闪光的锋刃 扎朵热带雨林遇阵雨 每一株叫不出名的高大树木都适合栖居，枝干坚实叶阔大，绿荫滂沱足以挡住山外的风雨每一声虫鸣都足够空洞把乱如麻团之心抽出、重整、理顺、洗白阵雨刺穿密实的燠热除了清凉，它还让人间灰暗和软了一些一些失怙的枝条垂下来遇到泥土，就迅速壮大家族阵雨中，它们新开辟的山河结满了去国怀乡的癔症荷本意为求得清欢一婀娜，招来喧嚣年年不忘的荷，风荷雨荷，微风洗面清水净身，水的魂魄拥有清苦之心荷想要逃离的幻境正是我们承受刀斧的人间没有风抚雨弄荷是一沓叠印的拓片要有蜜蜂和游鱼报得晚来风急，雨至西山多年后找到的荷，已为人妇褪下泥水，像一阵风 微光 一夜暴雨，黎明前院中积水过膝以淹没、打开遍生野花放出囚于蕊的暮色水光微暗，荡漾着耸起处，是甲虫的坟茔铁铸的天空垂下来把暴毙的惊雷击入大地四楼阳台上，瓶装香料陈皮、草果、八角、砂仁把缩于日子中的疾苦一点点交还雨水之光一楼是租户，锅碗瓢盆撞击之声呼应着天边暗下去的闪电被雨水点亮的睡意低于残梦和三更呓语

[责任编辑刘汀]

纸刊美编：郭雪艳
本期编校：梁　豪
本期制作：郑书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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