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广子：新年的雪（人民文学 2020-10）

Original 广子人民文学 2022-04-06

广子：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出生于内蒙古鄂尔多斯。主要作品有诗集《往事书》、礼物系列诗歌、蒙地诗篇系列诗歌等。曾获内蒙古索龙嘎文学奖等。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内蒙古作家协会签约作家。现居乡下。

新年的雪

广子

人民文学 2020年第10期

新年的雪，之一

几乎没有过渡，群山就地降低了海拔，低到白雪的怀抱里这一幕，来得太突然仿佛世界还没有从高处醒悟又眩晕于一片白。相对火红的新生活，这本该也是欢呼的时刻但迟到的雪，迫不及待要与擦肩而过的乌云撇清关系让我感到无法适应的还不是这新年的雪，下得有多么傲慢而是你惊喜于你得到的白毫不顾及，我用光了我的等待 新年的雪，之二 新春输给了一场小雪准确地说，是输给了院子里屋檐和群山顶上的白雪就像窗户后面，我输给了一根香烟：思考的速度赶不上烟灰的掉落。我们用一整个冬天等来的雪，把我们埋在记忆的深处。可是多么奇妙一支烟的工夫，窗外的雪已经停了，而我们心里的雪却越下越大，越来越白就像世界来了一次漂亮的转身群山顶上、屋檐和院子里的白雪也可能会输给等待火红的春联，既不遥远也不深刻的记忆。其实用不着思考我们和白雪都输给了彼此的相遇，一小堆新春的灰烬 新年的雪，之三 只要轻轻捅一下，大地就会转过身来，亮出它雪白的肌肉或一只性感的拳头。要是雌性的月亮，露出它皎洁的乳房枯枝也会萌发抚摸的冲动如果这只是一场雪造成的错觉我们不可能越陷越深。你也不会就此认定，是白雪拉近了我们和远山的距离否则，我们之间的隔阂该怎么解释从等待到融化，我们密谋了一个冬天的雪，也没有把一个雪夜焐热。但白雪只需一翻身就足以把大地灼伤。我们困惑的是我们的错觉比感觉更清晰而忽略了，在一阵眩晕的光中只有白雪能够让万物着迷只有白雪的感染力可以使沉睡的大地转过身来，只要轻轻一碰群山就会松开紧握的拳头树枝上升起的月亮也将发芽 夏夜广场 你知道，我从来都没醉过真的，没有骗你。望着春雨的背影，我曾爱上高粱小麦和玉米。面对秋风的呵斥我也恨过群山与河流只有那一次，我不小心把你握碎了。亲爱的酒杯我替一个失去的人向你道歉那一次，我真的喝醉了 哭吧，夜晚 夜晚的眼窝有多深，悲伤就有多深邃泪水中有鲸鱼，露出嘹亮的脊背此刻，即使你闭上眼，也藏不住大海的脸悲伤有如海鸥停在飞溅的浪尖上悲伤啊如此凶险，眼看着泪水打翻你这只沉船哭吧夜晚，哭吧悲伤的海鸥鲸鱼的眼泪有多咸，大海的眼窝就有多蓝和今晚的悲伤相比，哭泣不值得掩饰 山上的早晨 天阴着脸，但不影响树的翠绿没有风，树叶也懒得动只是时间一久，会感到冷还不够寂静。如果向远处望去，就能发现山上的早晨刚好比山下，高出一个春天 生日，与母书 对不起，我忘记了今天是哪一天，北京在下雨内蒙古在煮饺子。这是晚餐时分手机已经发烫，如果换成座机牵挂或许会凉爽一点儿。好在这么说母亲不会认为她的儿子头脑也在发热母亲还不算太老，她牢记这一天并非因为她的身体里有一台疼痛的发动机，我猜测是由于她储存了一颗不该发芽的肉刺如此推断，我们就会明白记忆的化石为什么总是钉子的形状一锤一锤，把母亲钉在了年迈的墙上这实在是荒唐，又有些难为情我们的初衷是要把母亲钉在泪水里天然的盐分，原本为衰老所青睐的消毒剂最不济也是与青春结伴的晶体但母亲显然不了解天马行空的儿子早已是磨钝的钉子，除了母亲这把生锈的锤子，没有谁能够把他砸进悲伤的缝隙。可怕的是一种过渡比如这个傍晚，明知是错觉我还是坚持把不存在的电话线当成一条手感更细腻的脐带母亲在内蒙古煮饺子，我在北京的屋檐下想：需要多么沸腾的雨才能煮熟一只漂泊的饺子 第一场雨 如果玻璃像银幕，卧室就是寂寞的影院我感到雷声贴着你的脸颊滚过不远处。树叶还藏在树枝里只有回家的蚂蚁洞悉了秘密它发现了头顶的异常：闪电在吵架乌云抱着雨水的腰死死不放几乎总是这样，阴霾的涵养有限对热衷变幻的天气估判不足亲爱的，你不用看雷霆的脸色乌云抱不住执意分手的雨水我们可以忽视窗外的闪电但不必劝阻一只蚂蚁放慢脚步 河流只是颤抖了一下 河流颤抖了一下，面对枯黄的草地，河流有一万个颤抖的理由。相比矜持的两岸将要结冰的你，似乎比草叶还敏感但最后的绿不这么想，被风一吹它就可以把自己像幽灵一样埋在山冈上。挨着束胸的敖包白云的腰带扎在母鹿身上羊群懂不懂没关系，因为马群已经找到失踪的女骑手这时候，假如你盼着剩下的那点儿绿，结束对颤抖的试探那就请春天快点儿来吧把骄傲的冰交给野鸭去解冻 立春 霓虹灯越来越亮。街道两旁的树还没有接到发芽的通知。而夜晚披挂一新仿佛谁不浪漫，谁就欠了自己一个冬天。刚才还在树梢上谈论雪花的鸟，口气里已经有了米和虫子的味道想象总是比现实感提前一步雪地上，有欢呼也有寂静那么祝福吧，即使面对深刻的冷，也要允许心急的风为美好的吹拂先换上短裙我也愿意停下写了一半的诗做一个被迟钝打败的人

[责任编辑刘汀]

纸刊美编：郭雪艳
本期编校：梁　豪
本期制作：郑书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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