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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 | 冯骥才沪上6小时会友记

郭影 夜光杯 2020-11-09

我有两张面孔。以前是写他者,这次新作《艺术家们》写的是另一个冯骥才。我78岁了,身体可以,还能再写两部。——冯骥才

9月28日夜光杯编辑专访冯骥才撷影

“我常说,太阳是黑夜下的蛋。我不回避写作的批判性,不回避自己是一个理想主义者和唯美主义者。”“我确实有两张面孔。《三寸金莲》《高女人和她的矮丈夫》,两部小说语言风格不同,都是我。但谁说作家不能写出两种审美语言呢?如果说‘俗世奇人’系列是我写他者,这一次新作其实写的是另一个冯骥才。”


冯骥才为新民晚报题词

秋风送爽,丹桂飘香,上海最宜人时节。9月28日上午10:30、下午2:30,著名作家、画家、文化学者冯骥才先后现身上海两条著名马路:武康路和巨鹿路。上午拜访巴金故居,下午参加“冯骥才长篇小说《艺术家们》研讨会”。旧雨新知,叙情谊,话感恩,谈文学,议创作……冯骥才沪上会友,感怀深,兴致高,他说:“我今年实足78岁,身体可以,还能再写两部长篇(小说)。”

冯骥才新作长篇小说《艺术家们》首发于《收获》2020长篇专号秋卷,由上海文艺出版社刚刚出版,单行本将由人民文学出版社推出。


再访巴金故居:巴老是中国文学的旗帜,他的灵魂一直在这儿

上午10:38,冯骥才一行车停兴国路,在巴金故居常务副馆长周立民等陪同下沿武康路漫步去往巴金故居。沿途,他倾听有关老房子的介绍,时不时停下来拍照,一格窗棂,一栋建筑……

冯骥才和李小林一家

来到巴金故居,四十年老友,巴金先生之女李小林迎了出来。冯骥才向李小林转交了妻子顾同昭的礼物;向李小林的女儿端端赠送了一条绘有自己画作的丝巾,李小林开玩笑说这么好看的丝巾怎么只送端端。端端是巴金先生生前特别疼爱的外孙女,或许由此,对巴金心怀敬重和感恩的冯骥才,对端端也尤为特别吧。

此番是巴金先生逝世后,冯骥才第二次来到巴金故居,也是他沪上行唯一专门拜访之地。李小林说:“当年父亲见到你后对我说,冯骥才好高哦。我们通电话聊你的小说,但竟然是后见到你。”冯骥才笑道:“小林现在说话的声音和当年一样。那次来,我就在外面那间吃的饭,是你姑妈做的……”

冯骥才小心翻阅巴金藏书

冯骥才在巴老相片前驻足凝望;顺着木质楼梯到二楼、三楼,他1.92米的个头,显得过道、楼梯和书房里更狭窄;坐在巴老曾伏案的工作台前,冯骥才戴上白手套,小心翻阅着《普希金诗集》《高加索的俘虏》等巴老藏书。看到满室藏书、书脊破损处和年久的木窗,冯骥才收拢了笑容,声音低了下去:文化遗产太需要科学保护和专业的人才队伍了……睹物思人,不知不觉,近两个小时过去了。

巴金故居的启动、建成,有着冯骥才建言的一份心力。他说:“巴老是中国文学的旗帜,也是中国知识分子的旗帜。巴金故居是上海这座城市文化的一个城标,也是中国文学的一个标志,应该格外珍视它。这个博物馆有个特点是巴老故去后,他的家属把它全部贡献出来,很像莫斯科的托尔斯泰博物馆。在整理文化遗产,城市有深厚文化积淀的城区街道方面,上海做得很精致、很认真,使我们能够感受到一个巴老活着的空间,好像巴老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回来。实际上巴老没有走,他的灵魂一直在这儿。我觉得这是上海人民的福气,拥有巴老这样的文学大师,文学史上的巨人在这儿。”


首赴上影演员剧团:巧遇达式常梁波罗

沿武康路缓步去往巴金故居途经武康路395号——上影演员剧团。团里得知消息,提前安排人等候在门前。一位头戴鸭舌帽和墨镜的男士伸着手迎上来——达式常!冯骥才脱口而出。相识数十载,上一次见面还是冯骥才来沪办画展。多年未见,手,紧紧握在一起。

冯骥才和达式常

这是冯骥才第一次来上影剧团。走在上影的星光大道,看着地面上的金色手印,冯骥才拿出手机,拍下了秦怡的手印。

信步来到赵丹塑像时,表演艺术家梁波罗从楼内走出。梁老师恰巧回团里,刚结束拍摄。冯骥才、达式常、梁波罗,分别是78岁、80岁、82岁,70后80后邂逅,拱手,互道珍重。不相见,不相忘。


深记《收获》之缘:它不是一家刊物,而是一位朋友

《收获》创刊于1957年。谈及选择将今年创作的新长篇小说《艺术家们》由《收获》首发,冯骥才感慨地回忆:我曾经是《收获》痴迷的读者,后来成为《收获》复刊后最初的作者之一。

1978年中国社会尚未完全解冻之际,冯骥才的中篇小说《铺花的歧路》出版受阻。一天,一个陌生女子打来电话,说是《收获》的编辑,叫李小林,叫他尽快把书稿挂号寄给她。“《收获》在我背上有力的一撑一推,使我踏上了当代文学的不归之路。”由是,冯骥才把漫长文学路上最深的足迹大部分都留在《收获》里。

在长期交往中,冯骥才喜欢与《收获》的编辑讨论稿子,“他们反对我时从不客气,但当我言之有理时他们便转而欣然。我更喜欢他们与我思辩书稿时所执的思想立场。每逢此刻,我便感受到《收获》不是一家刊物,而是一位朋友。”

曾经有近十年,冯骥才感觉自己被全球化带来的“文明的困境”拉到写作的边缘。一天,又是听从来自《收获》的意见:为什么不把你在田野大地上的种种发现与感动用散文随笔方式写下来,告诉你的读者?于是才有了连续几年在《收获》开辟的“行动散文”专栏。“估计有85%的重要作品都首发在上海这份杂志上。我会与这个真正的文学上的朋友一直做伴走下去。”


剖析文学创作:我确实有两个面孔,还能再写两部长篇

“冯骥才长篇小说《艺术家们》研讨会”,用主持人王尧的话说“阵容强大”,潘凯雄、何向阳,王伟、孙甘露,程永新,毕胜,赵丽宏,程德培、郜元宝、王宏图、黄德海、来颖燕、木叶、项静……批评家、作家、出版人等40余人出席,被称为几乎是疫情以来,沪上人数最多、规模最大、咖位最高的一次文学作品研讨会。

研讨会前,散文家、《上海文学》主编赵丽宏提早来到位于巨鹿路的上海作协,等候老朋友大冯。他说,“大冯是我一想起来就会微笑的作家。他的创作足迹贯穿了整个新时期,而他强大充沛的创作能量,更是令人感佩。大冯三年来出了六七本书,我都看了。这部《艺术家们》有他的影子,大段的艺术评论是他对艺术的思考和观点。”冯骥才最近的两部长篇《单筒望远镜》《艺术家们》,正是他对亲历的历史的回顾与反思。


冯骥才与好友赵丽宏

《艺术家们》是冯骥才今年上半年完成创作的。小说中,楚云天、罗潜和洛夫的画画界“三剑客”,从抱团取暖,逐渐走上分叉的道路,三位艺术家不同的命运背后,何尝不是大时代的浪潮奔涌。“小题材,大时代;小故事,大内涵。”“尽管这群画家纯属虚构,但他们与我同时代,我深知他们的所思所想,苦乐何来,在哪里攀向崇山峻岭,在哪里跌入时代的黑洞,在哪里陷入迷茫,以及他们调色盘中的思想与人性的分量。”冯骥才写道。

“读着读着,耳边仿佛回荡着19世纪的声音、俄罗斯文学的声音,和疫情期间重读《日瓦戈医生》的感觉有点像。”作家孙甘露说,《艺术家们》表面上写的是艺术家的生活,实际上是剧烈变动的时代,一代人漫长精神生活的写照,反映的是时代的视野,也是内心世界的视野。

近四个小时的研讨会,老中青批评家意犹未尽。在冯骥才的朋友,上海上海作协党组书记、专职副主席看来,研讨会更是谈论当代文学如何书写。这部小说是知识分子的心灵史,也是冯骥才的心灵史,体现着他一以惯之的文化坚守。

倾听故友新交们的评析,冯骥才说:一个作家写完小说,是没有话语权的,交由评论家和读者。关于我的小说,我想说,我确实有两个面孔,一个是《三寸金莲》,一个是《高女人和她的矮丈夫》,两部小说语言风格不同,都是我。

作为作家和画家的冯骥才,这次写艺术家“非同常人的一群异类”,是“蓄谋已久”,可谓水到渠成。“我确实一直想写一部艺术家的小说。我爱艺术,笔下的艺术家对我来说不是‘他者’,而是并肩的同路人。所以我跟韩美林等画家深交,也会在小说里注入对艺术家的理解。”冯骥才谈到,他写艺术家,写的是心灵史层面的“精神生活”,“我看到的真正的艺术家,是历经困厄后仍然光明、单纯、美好——太阳是黑夜下的蛋,我想写这样的艺术家。”

冯骥才坦言,“当我回到书房,不是我找文学,是文学找我,生活积累到一定时候自己会成熟。”“我不回避自己是一个理想主义和唯美主义者。我的理想发自心灵,我的唯美拒绝虚伪。”

回应大家的祝福和期待,冯骥才说:“今天的讨论我都记得,对我长期有效。我今年实足78岁,身体可以,还能再写两部长篇(小说)。”


驾驶四驾马车:从未停歇,一路风景

文学创作、绘画、文化遗产保护、教育,是冯骥才人生的四驾马车。

3年前采访冯骥才时曾聊过这个话题。这次,把如何排序再次抛给他。“我一直把文学排在最重要的位置,我觉得文学更多地是思考、是对社会的关注。我一般把绘画放在第二位,我天性喜欢绘画,脑子里不断出现画面,到现在也是这样。但最近一年多将近两年时间,我基本没到过画室画画。应该说,文化遗产保护还是第二位,虽然放在第二,但可能抢救的事儿来得很急,某一个东西濒危了必须要跑一趟,必须要到当地帮助它。我现在岁数大了,往往跑起来吃力一点。第三项工作可能是教育,特别是现在我们的文化遗产保护,大多数项目后面没有专家。所以必须培养专业人才,只有一代代专业人才的队伍建立起来,才能对文化遗产保护的明天放心。”

在来沪参加研讨会之前,冯骥才在北京参加了教育文化卫生体育领域专家代表座谈会,从“科学保护是根本”“人才培养是关键”这两个方面提出了建议。

数十年来,这四驾马车错位奔跑,冯骥才驾驶着它们,从未停歇,一路创造风景,一路成为迷人的风景。


采访手记:美与孝

“我把昨天给你带回来了。”“你给我带回来的,还有明天。”这两句出自《艺术家们》结尾的话,打动了《收获》主编程永新,打动潘凯雄、程德培、郜元宝、来颖燕等批评家,他们说:动人,美。

大冯,朋友们如是称呼对冯骥才。1.92米的大冯,有着丰富浪漫的内心世界,对美的敏感、欣赏、追求与创作。他拍摄天津大学冯研院里夜晚光影不同的徐志摩塑像,只因美;他拍摄武康路某一街角的圆形建筑,只因美;他拍摄巴金故居秋阳下的爬藤,只因美;他拍摄风雨侵蚀的一扇窗,琢磨着怎么更好地保护,只因想要留住文化遗产之美……

高高大大的冯骥才,有着细腻温柔的情感。他是出名的孝子,工作再忙,定会按时去看望母亲。提到母亲,脸上顿时露出柔软的笑容。疫情期间,他传来与母亲的合影:自觉防疫,每与老母见面便施“撞肘礼”,00后老母亲与70后儿子,这幽默顽皮,任谁看了不会心而笑,不祝福!采访临别,暮色中,大冯先生取出手机,刷刷刷找出一张照片给我看,“我妈妈前几天刚过103岁生日。”照片是冯骥才和夫人与妈妈的合影,每个人脸上都满是笑容……这,多么美。

自觉防疫,每与老母见面便施“撞肘礼”

(受访者供图)

为母亲103岁生日祝寿,母亲的生日是冯骥才的节日

(受访者供图)


除特殊标明,本文视频、照片均由郭影拍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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