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耶克精要》第一讲：怎样理解一个极为复杂的世界？

作者：唐纳德·J·布德罗
翻译：风灵

社会生活的大部分好处，特别是在其更高级的形式中——我们称之为“文明”，都有赖于这样的事实：个人受益于他认知范围之外的知识。

——哈耶克 《自由宪章》（1960）

最近的创新让人们能够使用各种媒介阅读，包括以ipad、电脑，甚至手机来阅读。但最原始而且仍然最流行的阅读方式是纸和墨。然而，即使让人们以这种简单的方式阅读，所需协调之复杂也令人难以置信。这证明了哈耶克最精辟的见解之一：社会具有以追求个人利益为基础的自我组织能力。

对于大部分读者而言，你们现在读到的这些文字是由社会上两种最常见的产品传播的:纸和墨。这些产品太普通了，我们对之都习以为常；它们的存在就像地球重力一样，似乎就是我们日常现实的自然组成部分。而且墨和纸如此便宜，常常可以免费得到。(当你收到今天的邮件时，其中可能包含了几份产品目录和商业传单，为这家服装店或那家超市打广告。印刷这些邮件的费用很低，因此商家每天都会寄送海量的邮件，而我们则都是免费接收。)

然而，制造现在摆在你们面前的这些墨和纸，要用到几百万的人所贡献的努力、技能、专业知识和详细信息。你正在阅读的印刷文字由我撰写，我是这本书的作者。但是，如果没有世界各地数以百万计的其他人的帮助——几乎所有这些人对我和你而言都完全是陌生人，这本最微不足道的小书——即现在你们眼前的印刷文字——就不可能存在。

来看油墨。它从哪里来？它的颜色来自于从植物的根、浆果或树皮中提取的化学物质所制成的一种染料。是谁发现了这些根、浆果或树皮？这个人必须知道要找的是哪些特定的根、浆果或树皮。大多数的根、浆果和树皮都没有用。而用以染色的化学物质又是如何从这些植物中提取出来的呢? 现在，是通过一个复杂的过程来完成这些化学物质的提取，涉及工业化学品与复杂机械相结合的工艺。然后再将染料与水、树脂、聚合物、稳定剂和防腐剂混合在一起。

即使是制造一小瓶最简单、最便宜的现代油墨，也需要很多很多人的知识和努力。需要有找到合适植物的人，有设计机器提取色素的人，还要有操作这些机器的人，以及另一些人把提取出来化学物质与其他成分相混合，使得到的液体能像墨水一样发挥作用。而这些步骤仅仅是开始。

用以从根、浆果或树皮中提取色素的机器是由电力驱动的。所以我们需要懂行的电气技师为工厂配备电线。还需要其他专家设计的发电设备，通过这家工厂的电线输送电力。除了这些专家，还必须有其他人制造电线，其过程又涉及到不同的专家来寻找和开采铜矿、铁矿石和铝土矿。然后，甚至还必须有其他专家来完成将这些原材料分别转化为铜、钢和铝线的许多步骤中的每一步。

而到目前为止，我只讨论了油墨。那么纸呢？纸是用哪种树制造的？这些树是在哪里发现的？虽然你我都不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但一定有人知道。不管这些专家是谁，现在你能看到面前的这页书，他们都是必不可少的。

除了这些特殊的专家，造纸还需要无数的其他专家——知道如何制造用于砍伐树木的电锯锯片的专家；知道如何勘探石油(石油用来制造驱动电锯的燃料)的专家；知道必须用什么化学物质，以什么比例与木浆混合，从而将木浆转化为纸张的专家；知道如何为工厂上保险，让工厂的运营在经济上可行的专家；知道如何设计打包纸张的机器，以便将纸张送到打印机所在地的专家，还要有人知道如何操作这些机器……这个包含了具备专业知识和信息的不同的人的名单，可以源源不断地延长下去。

就如何制造你现在正在阅读的墨和纸而言，每个单独的个人所知的不过是其全部制作方法中极其微小的一部分。更重要的是，没有哪个人的知识（事实上，甚至连一个由天才组成的委员会也是如此），能够超过生产你现在手中正拿着的墨和纸所必须知道的全部细节中极其微小的一部分。要生产出这些产品，必须关注的细节实在是过于庞大和复杂，超出了人类的理解范围。

然而，它们已在这里——此时此刻你正盯着的：墨和纸。

这些东西之所以存在，不是因为某种伟大而巧妙的人类计划使之成为现实。相反，它们的存在是因为有一种社会制度鼓励人们专门学习不同的技能，并学习不同的知识片段，收集与现实世界相关的不同信息。这种社会制度也向这数以亿计的专业生产者发出信号，告知他们如何最好地运用自己的专业技能和知识，从而使经济的最终产出能满足真正的消费者需求——并且以尽可能低的成本这样做。

如果这些信号相当准确，那么伐木者的活动就能很好地与造纸厂协调：砍伐的树木既不会过多也不会过少。造纸厂的活动又与印刷厂协调得很好：你现在手里拿着的这种纸张，既不会生产得太少，也不会生产得太多。较为准确的信号也让图书出版商和阅读受众得以协调:某种特定图书的读者越多，该书的印刷量就越大。那些读者可能太少，用纸和墨来生产不划算的图书，将不会被商业出版者出版。

因此，通过这些信号，全球数以百万计的生产者——商业公司、企业家、投资者、工人——被引导着以相互“吻合”的方式高效地行动。我们得到了便宜的墨和纸，还有汽车、笔记本电脑、抗生素、坚固的房屋、食品或衣服琳琅满目的超市和百货商店。这个列表真的很长。

在现代市场经济的生活中，最引人注目的事实之一是，我们作为消费者所享受的每一件东西，都是没有人完全知道如何生产的东西。对于智能手机和跨洋飞机旅行这样的奇迹而言，这显然是事实，然而，对于墨和纸这样的普通物品来说，也同样是事实。每种产品的生产都需要成千上万甚至上亿人的知识。而并不存在什么包罗万象的总体计划，能让所有这些活动有效地结合在一起。

当然，每个工人都会计划，并以此有意识地指导自己的行动。每个公司也都会计划，以此管理自己的活动。在每个个人、每个公司和每个不同组织的微观层面上，都存在有意识的计划和调整。但是不存在为所有人所有组织制定的总体的——“中央”的——计划。没有任何有意识的中央计划或蓝图将百万千万个人的选择、行动、计划和知识片段编织成更大范围的“经济”（the economy）的结果。正如哈耶克(F.A. Hayek)所描述的，这种更大范围的结果是自发形成的秩序。

但这是怎么回事呢？这种社会制度到底是什么？它协调了这么多人的选择和行动——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知识和信息,让他们形成一种运作得非常好的整体行为模式。答案是自愿交换,或者说基于私有财产权和契约自由的市场。这是因为，对于那些能够在市场上交换(买和卖)的人来说,他们必须对自己和交易对象的财产安全都要有信心,还要对他们经营活动所涉及的法律制度(合同)有信心。而在这些市场上通过成千上万乃至上百万人的交换所出现的价格,则是引导我们每天做出经济选择的关键信号——这些经济选择产生了复杂而十分高效的经济（我们常常视之为天经地义）。在下一节中，我们将看到的市场价格如何引导我们每个人的行事，就好像我们知道并关心千百万陌生人的偏好和幸福那样。

注：这是奥地利学派经济学双语阅读课程第二期《哈耶克精要》第一讲的中文部分。双语阅读课程第二期正在进行中，报名或咨询请联系微信号mefengl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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